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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风16

立秋的时候,村里有个习惯,杀几只羊,大家聚在院子里,喝羊汤,侃大山。吴谨言和所里的人,还有江夏都被喊了去。通缉犯的事情过去后,队员们对工作和自己的态度的转变,吴谨言是都看在眼里的,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。一切都恢复了正常,吴谨言继续过着她逍遥的,没人打扰的清贫但安静的小日子。


乡亲们热情,今年村里收益又不错,所以今晚大家都多喝了几杯。吴谨言坐着小马扎,摇头晃脑的看着像个大饼一样的月亮,怎么看,怎么都觉得那上面映着个人影。乡亲们勾肩搭背的东倒西歪着,队员们一个个也伏在桌子上,吃剩了残羹冷炙铺满了整张木质的圆桌,瓶瓶罐罐散落一地,有的没喝干的液体顺着水泥地淌到四周的泥土里,加深了它们的颜色,和这夜色融为一体,谁也看不清谁。月色无言的探到吴谨言的脸庞,描绘着总是愁云惨淡的五官,又静静的退出去,留下了一层薄薄的雾霭,让旁边的江夏尽收眼底。


江夏今晚喝了不少,与其说是被人劝酒,莫不如是自己灌自己,豪爽的性格,让村民们都交口称赞,但一落座,眼睛就被那人吸走,有意无意的盯着她看。


吴谨言抬手看了下表,差不多快12点了,这村子治安还不错,就是夜晚野狗太多,吴谨言看着倒成一片的老爷们,也不担心,拍了拍江夏的肩膀,示意自己送她回去。


农村的乡间土路,没几个路灯,吴谨言打着手电筒,光直愣愣的穿过黑夜,照亮两人前方的路,虽射的不远,但足够踏实的走好脚下的每一步。“吴谨言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憋了一晚上的江夏,打着酒嗝,周围静的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,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,生怕打破这份乡间的静谧。


“怎么了?”吴谨言驻足,和她并肩站着。“我喜欢你,我要和你在一起。”江夏向来是不拖泥带水的,说话也直接,直接到吴谨言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合适。

“我说我喜欢你,听清了没?”江夏又高声重复了一遍。

“谨言,我会给你补偿的。”吴谨言脑子一瞬间就串了频道,赶忙对着空气挥了挥手,赶走这虚无的声音。

”吴谨言,我说我喜欢你,喜欢你,喜欢你!“江夏晃了晃发呆的那人。


“江夏,你很好,但......"”别说那屁话,吴谨言。“江夏打断了要发好人卡的那人,双手捧着她的脸,结结实实的吻了上去。吴谨言的一只手正在照着明,那光倏地就上下晃了一下,照出了一些早就存在,但一直视而不见的东西。


吴谨言喝了些酒,牙齿打颤,没那么坚固,被人钻了空子,江夏的舌借机溜了进来,缠住了那个满是酒气的粉色小家伙,热烈的吻着。吴谨言单手抓住了她的肩膀,用力一扣,那人吃痛的顿了一下,停止了侵袭,便利索的与人分开,用手背擦着嘴角上的口水。


“吴谨言,我知道你喜欢那个记者,上次采访到一半的那个。你追着跑的那个。”江夏的脸涨的红红的,不知道是因为尝到了日思夜想的滋味,还是因为酒精的后劲儿。


吴谨言半弯着的身子,又低了些,自顾自的吐着酒气,不去理江夏。“反正你和她是不可能的,你自己也知道。”语气坚定,让人信服。


“走吧,很晚了。”吴谨言重新把那人拉在自己身边,搀着她,怕被石子绊倒。


“谨言,我再和你告白一次,你不要拒绝好不好?”脑子又乱了套,吴谨言深吸了一大口气。江夏和她不同,但又不知道为何让自己想起了她。


可能是同样明亮真诚的眼睛吧,只是那人的眼睛里,不会再有自己的影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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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岚从病房里出来,父亲的状况如常的稳定,只是还是贪睡,不知道何时能醒来。沈玲玲在医院走廊等着她,两个人约了下午茶。


“玲玲,我前几天见到她了。”秦岚的咖啡一口没动,只是用手托着白色的杯子,眼睑低垂,沈玲玲看不到她的表情,但她知道能让这朵向日葵被露水折弯了脑袋的只有一个名字。沈玲玲知道,她需要做的只是聆听,没人能解开秦岚心里的这个死结。


“我真的恨我自己,我去看爸爸,每一次都提醒自己是她把我最挚爱的人害成这样。我恨我自己放不下,忘不掉,才需要刻意的提醒警戒。”秦岚细长的眼角,滑落了几滴泪,滴在咖啡里,化成绕不开的悲剧,随着古铜色的勺子搅拌着,一圈圈轮回着。


“她变了很多,但是那双眼睛凹陷的更深,隐到黑暗里,依旧看不透。我甚至觉得自己白念那么多书,去过那么多地方,采访过许多的人,形形色色的,各个阶层的,但是在她面前什么知识理论观察力都没有用。我们之间就是隔着很厚很厚的尘土,我怎么吹、怎么擦都看不到本色。”秦岚长嘘了一口气,眼神飘向窗外,秋风为这伤悲又添了几笔,略厚的下唇紧闭着,显得人更加坚毅,无依靠的人,无牵挂的人,无希望的人,脸上大多数是这种决绝的表情吧,秦岚有时候照镜子,觉得时间把自己也打扮成了那人的模样。


“为什么偏偏是她?我为什么偏偏爱上的是她?一个和我继母搞在一起,伤害最疼爱她的师父的混蛋!”秦岚止不住的哽咽,让沈玲玲心疼的赶忙坐过去,用手揽着她的肩膀,安抚地拍着。


“我给过她解释的机会,她不说话,一个字也不说。我叔叔做事的狠辣和手段我是知道的,如若没个交代,他会让她生不如死,所以情急之下我插了她一刀,不是要害,也没有很深,想换她一个平安。当时我的心抖的厉害,整个人要昏过去似的,我控制不住的想要抱住她,告诉她我不相信是她做的。对,就是到了那一刻,她本人都默认的时候,我还是天真的想不顾一切的相信她,就像当初不顾一切的爱上她一样。但她握着我的手,又用了些力,那刀插的深了些,深到我仿佛能听到骨头被刺穿的声音,血淌了很多很多,多到淹没了我整个人生,她是在赎罪吗?我不知道,玲玲,我宁愿那天被推下楼,被刺的是我。”眼泪无声的哀号着,扯下了那谁都看的到的,自欺欺人的面具。


“秦岚,放过自己吧,好吗?”沈玲玲拍着闺蜜的背,一下一下,想把她心中的郁结拍出来些。


“玲玲,是不是每个人都天真的以为,自己能改变另一个人,自己对于那人是特殊的?”秦岚摇了摇头,讥笑着自己。


为何不放,早已是过往云烟,过了这么多年,这么多纠缠不清,哀怨压抑,还是没办法,狠心的,和那人说一声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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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秋高气爽的午后,也不知道是谁家烧着橘子皮,凉凉的甜甜的,又带了些烤焦的味道隐隐约约的飘在空中,和脚下蹭着自己脚背的这条大黄狗一样,让人心旷神怡,惬意自在。


吴谨言坐在村口台阶上在给狗喂着火腿肠,逗弄着,让它为了觅食而作出各种动作,阳光是金灿灿的,日复一日的照着这个村庄,简单有规律的生活,虽乏味了些,但能让人的大脑懒惰,不去想一些遥远的事情,只看眼前,比如这只吐着舌头,和自己一样孤单的所里的看门狗。


大黄人如其名,一身棕黄的衣服,肚皮和背脊长着几撮白毛,眼睛锃亮,叫声浑厚有力,在看门土狗里来说,算是精神帅气,威风凛凛的。


江夏从远处风尘仆仆的骑了个电动车过来,扬起的沙尘让吴谨言不得不偏了下头,避免入侵口鼻。看对方脸色不对,吴谨言想着还是别去搭话,要不然又得被数落。


“你可得意了!”江夏捡起一枚很小的石子,丢向那懒洋洋的黄狗,刚被吴谨言清洗完的透着光泽的柔顺的黄色毛发因为一激灵,翻滚了一下,又沾上了一面土,不满的低吼了一声,因为江夏常出入派出所,也算黄狗半个主人。


农村的狗最忠心,不像城里的狗,因为打骂两句,便生了异心,有的时候甚至只是因为同时看上了一块肉而已。


“什么?”吴谨言知道她这是杀鸡给猴看,支开了黄狗,让它自己先享受着清闲的时光,陪着笑脸,拍了拍屁股的土,站起了身子。


“一会儿就知道了!我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。”江夏抓过吴谨言的手臂,隔着衣服咬着,吴谨言刚要推开,村口和村里都驶进来了两辆车,在两人周围停住了。


门口是黑色的商务车,下来了五六个人,各自拎着器材,有收音的,采风的,穿着统一的工作服,印着吴谨言熟悉的那间杂志社的名字,后面车下来的乡里干部早就迎了上来,众人寒暄握手,吴谨言也不知道这里略带口音的乡音,那些人能不能听懂,她也没心思关心这个,转身急着要逃,又想再往车里看看有没有别的人,一时间定在那里,直到感觉胳膊被人用力咬了一下,才吃痛的抽出了手臂,瞪了那小辣椒一眼。


“找人呢?!我就说你要得意,说是要来采访三天,响应国家号召,报道农村题材!我收到消息就过来了,别想单独见面。”乜眼看了吴谨言一眼,江夏语速飞快,是浓浓的不满。


“哦,和我没什么关系,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也不懂。”吴谨言牵强的咧了一下嘴,打定了躲闪的注意,转身把项圈套在黄狗身上,因进村的陌生人多,怕它伤到人。


大黄果然不负盛名,发挥了看门狗的指责,狂吠着朝那堆明显着装和谈吐都格格不入的少数派冲了过去,众人受了惊,四下散开,一时间,人群哄闹了些,刚才那些文雅的用词都被“我去”“哎呀”“靠”这种语气词替代,村里的人反而在这时显得不慌不忙,彬彬有礼。


角色因为一只狗的闯入瞬间调换,人的身份真是太不可靠了。


吴谨言拼命拉着绳索,还是因为猝不及防的巨大的冲力,被它带着向前走了几步,手臂缠绕收紧绳子,虽是被拖着有些趔趄,但不至于让大黄伤人。


大黄在一双刚从车里下来,优雅落地的白色运动鞋前低头嗅了嗅,竟然神奇的停止了吼叫,乖顺的摇了摇尾巴,长长的红舌头舔了一下湿湿的鼻子,为干燥的秋增加了一些水汽,绕着那人转了一圈,在她脚下坐了下来,凶悍的眼神消失不见,又是一副天然无害的模样,回看着吴谨言。


秦岚温柔的摸了摸软软的脑袋,大黄眯着眼睛,一副很享受的样子,阳光在秦岚指尖和大黄的头顶跳着舞,一人一狗像久别重逢般,无声地打着招呼。


大黄的插曲结束,众人又恢复了欢声笑语,村主任一脸褶子的笑着,走过来,黝黑的双手用力地和秦岚握了一下,“欢迎你们啊,给我们村多做宣传。这大黄是他们派出所养的,6岁了,反而和这后来的吴所长最亲,平常对外人凶得很,但我看对你挺友好。”秦岚微微低头,目不斜视,谦卑有礼的听着村主任淳朴的腔调。


吴谨言因为被大黄绕了一圈绳子在那人脚下,进退两难,现在整个人僵在那里,低着头,不敢四处乱看,只是那人独有的味道混着烧焦了的橘子皮,一股股的袭来,避无可避。


村主任想起什么似的,拍了下大腿,招呼吴谨言过来,让她和客人打个招呼,吴谨言装作没听到的样子,仍旧低着头。


大黄朝它的朋友吠了一声,帮主任催促着,吴谨言瞪了那作乱的狗一眼,它便乖乖闭嘴。


秦岚让村主任不必勉强,先去招呼其他人,自己则蹲了下来,摸着大黄的爪子,玩了一会儿。大黄配合的由坐变成了卧,扭扭屁股,听话的把爪子搭在那人的手心里,任她握着,捏着,呲牙咧嘴的做着迎合的表情。


“它这里怎么了?”秦岚指着大黄的爪子上的一个小小的新伤,问着空气,自然没有回答。


秦岚又和大黄说了会儿话,自始自终没有看那牵绳的人。吴谨言切换了很多种情绪,终于在秦岚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,恢复了平静和淡漠。


风正好从秦岚这一侧吹来,精致的容颜没有丝毫改变,也没任何表情,像两个陌生人偶然的相遇,吹走了一切记忆,快乐的,悲伤的,都不曾留下痕迹。吴谨言本以为逃过一劫,正暗自庆幸,下一秒,竟然被那人轻轻抓住了手腕,全身的汗毛顿时像刺猬一样立了起来。


“疼不疼?”那人的声音还是如此温柔。“什么?”下意识的反馈,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。

她只要喊她,她就一定会回应。

“没什么。”秦岚的指尖从手腕处滑落,食指指腹点在枣核般腕骨处,久违的触感只停留了几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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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岚姐,谨言不让我们说,说如果我们要说了,就再也不是兄弟,会恨我们一辈子。但是我老刘不说憋得慌!你后母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,收了一大笔钱在国外享受生活。你家那个保姆,也是,丰衣足食的。妈的,她们几句话,凭什么就让我们队长在那个乡下地方受苦受累啊,像被流放一样。”三更半夜,刘汉清的电话打过来,一听就是喝醉了,旁边还有抢夺电话让他闭嘴的声音,但明显他的动作灵敏些,至少现在秦岚还能听到他的声音。


“拿枪的手,现在天天在家禽界里伸来伸去的,呸。还得遭受流言蜚语,被人说是色迷心窍,忘恩负义的小崽子,妈的,凭什么?他们了解她的人生么?就会写这三个字,就可以道听途说,四处宣扬了?她比谁都善良真诚,比谁都更嫉恶如仇,她什么样的人品我们最清楚,她色不色你知道!”刘汉青估计又灌了几口酒,秦岚听到有大口吞咽的声音。


“她爸死后,她就没开心过,我是她师兄我知道。人生不怕苦不怕难,怕的就是他妈的突然来那么一下子,给你美好的东西全都捏碎了,踩在地上,然后呢,你就只能活在地下。”刘汉青声音开始带着哭腔,秦岚握紧了电话。


“但是你出现了,谨言开始会笑了,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,不是肌肉一抖一抖的那种。”


“我们找到那个私家侦探了,我们谨言是为了报复才和你那继母搞在一起的,要是能如愿也他妈算值了!但是,妈的,偏偏爱上了你!爱上了你!她放弃了,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?意味着她要背弃对死去的父亲的承诺,但她就是硬生生,和你那蛇蝎心肠的后母分了手。不不不,不对,有感情的才叫分手,那叫什么来着,对,断的干净。”刘汉青的舌头打着弯,秦岚得用力听,才能听得清。


“你的照片在她兜里,像护身符一样揣着,结果呢?自己搭里了,还是心甘情愿的。你们秦家没个好东西,没有!!”


“你说什么,什么报复?!什么对父亲的承诺?”没等秦岚问完,电话就被人强行挂断。第二天再去刑侦一队的时候,大家都缄默不言,说刘汉青那是耍酒疯,别当真。


黎明正在用淡白的手指去抓那些渐渐暗淡的星星,尝试着,能不能撕出一道口子,让微光透进来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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